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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、節奏都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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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家們目瞪口呆,不敢相信這樣一條律令就這樣被頒布出來了。

當執政官講述完律令之後,廣場上歡聲雷動,仿佛執政官剛做完什麽激動人心的演講。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勁,所有人都很振奮。這座城市很小,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執政官講述的究竟是什麽案件,他們都有真情實感地參與過案件的進展,為那位善良的女生感到過不平。誰都覺得當時那位求救的居民心中是對這位女生懷抱惡意的。

恐懼是一回事,但是如果只有恐懼,怎麽可能將剛救了自己的恩人關在門外?

因為這樣的推論,居民們都義憤填膺,覺得不能讓那位女生白死,更不能輕易放過間接傷害了那位女生的居民。

讓這位居民承受那位女生一半的傷害,是他罪有應得。

所有居民都將寬泛的、指向群體的法律條例縮小到了具體的案例之中,因此他們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對。

但是玩家們剛剛來到這座城市,對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,更不用提深度參與這起案件的進展。因此,對於執政官如此輕易地將道德審判變成法律條文,所有玩家都感覺不可思議。

即使不能深度考慮這件事情,玩家也下意識的覺得這簡直荒謬。

如果面對失控的汽車,見義勇為者推開了某個人,但是自己不幸喪生在車輪之下,那麽受害者是否也應當承擔一半的傷害?

即使是在這個案件當中,這名躲在門後的女生可以接受道德上的指責,卻不能被當眾上絞刑。

允許情感的沖動支配法律,這才是真正的對法律的踐踏。

但是玩家們沒有發聲的渠道。

幾位玩家對視一眼,紛紛打定主意,除去上班時間,一定要盡可能地待在屋子裏。少做事才能少觸犯法律。

但是執政官緊接著又宣布了新的律令。

“城市需要勤勞的居民,不歡迎懶漢和不事生產者。為了讓我們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,我宣布,60歲以下的所有健全人,除非意外情況和不可抗力,必須每天工作八小時——當然,我們也不鼓勵犧牲休息時間,除非發自內心地自願,否則工作時間不可超過九個小時。”

廣場上的尖叫和歡呼聲驚起了附近高樓上歇息的白鴿。白鴿紛紛撲騰著翅膀飛向湛藍的天空。這一切看起來是多麽的美好。

保證勞動時間,保障充足休息,每個人都勤勞而舒適地活著。

“這座城市的人瘋了嗎?”玩家們對這樣的律令,只有滿心的臥槽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。

“這位執政官,比起合格的領導者,更像是事無巨細的媽媽,恨不得替你將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。這也太讓人窒息了吧?”

“這個媽媽是會一言不合殺了你的哦?她要培養的是完全聽她話服從她的二十四孝好孩子。”

“我服了,這條律令很明顯是針對我們的吧?我們哪兒來的八個小時工作?找不到工作算不算不可抗力?”

除了發洩情緒的話之外,也不乏有玩家試圖探究這位執政官言論背後的深層含義。

“你們不覺得,這四月份的律令比起我們之前看到的律令,要變/態得多嗎?執政官之前發布的律令還都勉強算合理吧,這兩條簡直無厘頭。”

“你真的覺得只要撒謊,即使是善意的謊言,都要被割掉舌頭,這條律令合理?”

“……行吧,原來他是一直如此,不是針對我們。”

玩家們竊竊私語之間,臺上的執政官已經宣布完了這兩條律令。

“今天到此結束。”

“另外,請近日剛來到和平城的十位……九位朋友,留一下。我希望能和你們談一談。”

九個玩家正甩著手,準備溜達回去吃完飯打撲克。乍然聽見執政官溫和地點名,都覺得背上寒毛一豎,有種不詳的預感。

——堂堂執政官,他不忙嗎?還有空和幾個無名小卒談一談?

難道每一個剛來和平城的外地人,他都會談心?但是看周圍居民驚訝的眼神,又似乎並不是。

他有圖謀!幾個玩家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。

廣場上的人群逐漸散去,他們這一行九個人就像潮水散去之後留在原地的礁石,變得醒目起來。

很快,那個面冷心熱的引領NPC就找到了他們,示意他們跟她走。

去的地方,是他們之前去過的那個茶餐廳。

NPC引著他們進了一個布置溫馨的會議室,有人端上茶水點心,都是他們上次點過的。執政官正坐在其中一張柔軟的沙發等著他們。

他的長相也和玩家們想象的截然不同。和他的聲音倒是很搭配。他穿著灰色的亞麻襯衫,手腕上戴了一串木珠,正捧著一杯茶水,看起來,他完全就是一個溫和慈祥的老人。

很難想象這樣的人制定出這麽多細致而變/態的律令。

他看起來更像是無為而治的老子。

“歡迎你們,來自遠方的朋友。”執政官這樣說。看見玩家們的時候,他就主動站了起來,笑容溫和,完全沒有一點官僚氣息。但是他的舉手投足之間,又像是經過歲月沈澱的酒,充滿了成熟的魅力。

這確實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。也難怪這座城市的居民,會自動自發地的成為他的追隨者。

但是玩家們卻更加警惕起來。他們剛見到和平城的時候,也覺得這座城市美麗又優雅,但是城市卻像蛛網一樣,輕易地讓三個玩家吃了虧。

現在這位執政官,又真的會像他表面上這樣好說話嗎?

玩家們互相對視一眼,最後還是由軟萌女孩作為了所有人的代表,和執政官進行對話。

“非常榮幸能夠見到您。不知您找我們有什麽事兒呢?”

執政官笑呵呵地:“沒什麽大事。主要就是想聊一聊。我想了解這座城市所有的居民,才能更好地管理這座城市。”

他問道:“你們是否認為現在的律令過於嚴格?”

玩家們悚然一驚。這問題過於敏感,哪個玩家敢大大咧咧地說是的?

而且,為什麽執政官會問這個問題呢?他是知道了他們私底下的抱怨,還是知道了他們的觸犯律令行為?

軟萌女孩不敢說謊,但也不敢說真話,只好笑呵呵地同樣跟他打太極:

“和平城以後會變得越來越好的~”

這種打太極的操作,執政官應當很熟悉才對。但是軟萌女孩這麽一說,他卻是一怔,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這麽回答。

片刻之後執政官失笑:“是我太過心急,冒昧了。”

幾個玩家還沒品味出他的話是什麽意思,執政官卻已經輕描淡寫地帶過這個話題,開始同玩家們閑談。

和平城的趣事,一些有意思的景點,好吃的食物……執政官確實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,一些平凡瑣碎的快樂,被他娓娓道來,顯得是那樣的生動而溫馨。

聽茶直到面前堆放起了四個碟子,才意識到自己就著這位執政官下飯,已經吃了很久了。

她的隊友們都為聽茶不慎暴露出來的巨大食量而震驚,執政官看起來卻只當這是尋常,只是稍微促狹地問了一句:“你是想要第五碟,還是消食片?”

會議室裏一時都笑出聲來,空氣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息。

這僅僅是過去了兩個小時而已。對一頓飯來說,它顯得太久;但是改變別人的印象來說,又似乎太短。

來之前還對這位執政官抱有抵觸情緒的所有玩家,在這兩個小時輕松愉快的交談當中,都不得不承認這位執政官的人格魅力。

他並非擅長花言巧語,隨意許諾。他僅僅是平和的,坦誠的,和玩家們分享他的心情。在這兩個小時的聊天當中,他只是一位閱歷豐富心懷悲憫的智慧老人,而不是手握大權身居高位的執政官。

然後這位老人向所有玩家懇求道:“我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,是嗎?”

和平城不能撒謊,但是玩家們想了想,都紛紛點了頭。

“那我可以再問一遍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嗎?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。”

這一次,玩家們都清楚了他不是那種小心眼記仇的人,因此猶豫了一下,還是紛紛點了頭。

黃毛舉起了他斷掉的那只手,講述了他失去的好兄弟;黑裙女人則是將自己丟失工作的事情說了,並提到和平城的排外和工作崗位稀少。

執政官始終都對這樣的抱怨,抱以耐心的傾聽和溫柔的安慰,還會時不時的拿個小本子記錄下來。

在他這種認真對待的態度下,別的還在觀望的玩家也紛紛開口。在現實世界裏,誰還不是一個飽受網絡熏陶的鍵盤俠呢?指點江山,激揚文字,大家對法律都很懂。

執政官並沒有嘲笑有些看起來過於中二的想法,即使看起來操作性很低,他也同樣認真地記錄了下來,並有理有據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,直到雙方達成合理的共識。

直到鐘聲敲響,時間已過十點。

執政官才非常抱歉地站了起來:“很抱歉,耽誤你們時間了,今天的聊天非常愉快,我感覺收獲了很多。現在已經很晚了,我會安排人送各位回去。因為還想再次聆聽各位的教誨,所以如果各位願意的話,明晚是否可以再和我共進晚餐?”

運動裝男已經跟這位執政官大人聊得相見恨晚,大大咧咧的一揮手:

“十點鐘還早呢,再聊會兒也不成問題啊。我說你那個關於婚姻關系的律令啊……”

執政官很抱歉地說:“十點鐘在外地可能不算晚,但是在和平城,十一點鐘之後,如非必要不能出行。我作為執政官,不能帶頭觸犯律令。”

十一點之後不能出行?幾個玩家對視一眼,立刻想起來了昨晚出去買藥品的事情,不敢相信自己又和觸犯律令擦肩而過。

“這是四月份的新規定,還沒有編纂成冊。”執政官忽然想起來了什麽,補充道,“每個月的新律令都貼在廣場的布告欄上。四月份的,我讓助理整理出來,先給你們看看。”

鵝蛋臉女孩終於忍不住,詢問執政官:“為什麽要有宵禁?不覺得這條律令非常不合理嗎?”

“因為和平城很小,街道兩側有很多居民居住。居民聯合上書表示半夜外面行人吵鬧的聲音會影響他們休息。”

“居然因為這種理由?那就沒有人聯合上書要求保留他們夜晚出門的權利嗎?”

“有,但是很少;多數人戰勝了少數,於是這條律令被通過了。”

“你們……啊不,我們和平城的律令居然是民主投票出來的?”玩家們沒好意思說,所有人都以為是這位執政官獨斷專行,制定律令按著他自己的性子來。

“是民主的,但是不需要投票。我是和平城的執政官,活著的所有意義,就是滿足居民的需求。”

“過度的民主,是一種□□啊……”有玩家喃喃。

所有人的腦海裏都浮現出廣場上歡呼雷動的樣子,當時玩家們只覺得這些居民想法過於膚淺,現在想來,卻只覺得不寒而栗。

那分明是狂熱。

難怪這些居民對於律令並不存在什麽抵觸情緒。都是自己想出來的招數,自己又怎麽會討厭?想要宵禁的人,大概晚上九點鐘就上/床睡了,他們的世界裏根本不需要存在半夜出門玩耍,自然不會反感這樣的律令。

“你作為執政官,不覺得放縱這樣的民主,是錯誤的嗎?”軟萌女孩提出自己的疑惑。

“當我察覺到它的危險時,我已經病了。”執政官沈默了一會,低聲說,“所以我想要請你們來,看看能不能想辦法解決問題。”

玩家面面相覷,不敢相信自己忽然之間竟要成為決定和平城命運走向的重要角色。

助理送來了四月份的所有律令,時間是真的已經很晚了,為了避免真的觸犯律令,今天的見面只能到此為止。

玩家們再有很多話想說,也只好憋到明天。

聽茶今天晚上,從這位執政官身上學到了很多。怎麽說話,什麽表情,配以哪種姿勢,能達成讓人親近的效果,她一直都在認真地觀察;執政官向外地人玩家學習法律思路,聽茶向執政官學習怎麽討人喜歡。

她收獲巨大,因此對執政官的好感度也就格外得高。

晚上回去的時候她就私底下詢問甜心:“我會挑中這個副本,你有進行幹擾嗎?”

甜心點點頭。他有點不安:“對不起,沒有事先征求你的同意。我以為你更喜歡這種拯救型的副本。很抱歉,茶茶不高興的話,我下次不會這樣了。”

聽茶搖搖頭:“這個我無所謂。難度高低都沒關系,只要有人存在,就會很有趣。”

得到了甜心的確認,聽茶躺下之前,就又點開了自己的裝備欄,註視了一會那本筆記本。

這個筆記本的效果,真的太適合用在這種城市了。

無論是狂熱到鉆了牛角尖進了死胡同,還是真的不希望有任何糟糕的事情發生在和平城。

只要能讓所有的居民真的變成純白的羔羊,一切就都解決了。

沒人會做壞事,好心辦壞事也不必再接受可怕的懲罰,大家都懷有包容之心,能容忍別人的無心之失;又都擅長體諒,懂得感同身受……

使用了這個筆記本,這裏才是將變成真正的烏托邦。

到時候玩家們就算沒有工作,居民們也會願意讓他們白吃白喝一個月;房東一家人不會再歧視他們是外地人,說不定還會格外照顧……玩家們的這個副本,將和娛樂副本一樣輕松,生存過三十天輕而易舉。

聽茶只是不確定,執政官會不會允許她使用這個道具。

他會覺得,使用這種道具漂白之後的居民,已經不是本人了嗎?他會覺得,聽茶是在削弱他的權柄嗎?

聽茶對這位執政官的好感度不低,因此並不願意傷害他。

她沈思了一會,決定再看看情況。

事實證明,她的放置似乎是正確的。

第二天一大早,幾位玩家照常出門去掃大街。黃毛和黑裙女人多睡了一會兒,就起床去買菜準備做飯。

黑裙女人還是沒有放棄做一名小攤販的想法,因此一邊挑選著新鮮的菜,一邊就和攤販若無其事的閑聊,想要拉一拉好感度。

沒有證件,她沒辦法自己獨立擺攤,那還不能給別的大攤販打下手麽?

最簡單好用的話題當然就是昨天傍晚執政官宣布的兩條新律令。

“你們這擺攤兒一般工作多久啊?”

“不長,就是起得早了點,賣完早市基本上就可以回去了。”

“那就是一天五六個小時?那這也達不到工作八小時的標準啊?您需要延長擺攤時間嗎?”

攤販一邊給她稱菜,一邊指著自己攤上:“這不就是嗎,我今天特意多帶了一些菜來,準備多賣一會兒。”

“您的這些菜這麽新鮮,哪裏用得著八個小時,五六個小時肯定就被搶完了。”

被黑裙女人這麽恭維了一句,攤販的臉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,她很為她的菜自豪。

“那可就沒辦法嘍,這屬於不可抗力。我本心裏是想工作八小時的,沒想糊弄。”

黑裙女人若有所思。看來這裏的很多律令,還是論心不論跡。

她繼續若無其事地問:“您覺得每天工作八小時,怎麽樣?”

“挺好的啊,大家一起幹活,把日子活得越來越好嘛。就是出來得莫名其妙的,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頒布這個律令,也不給點緩沖,我兒子今天要是找不到工作,就得跟我一起來賣菜了,不能懶在家裏了。”

攤販說這句話的時候,並沒有不滿的神色,甚至還頗為期待她兒子找不到工作的樣子。

這個攤子已經有攤販的兒子做預備役,肯定是輪不到黑裙女人找工作了。她本該離開,但是卻感覺有點不對勁。

敏銳的嗅覺讓她追問了下去:“你不知道這條律令的產生嗎?這不是大家民主決議的律令嗎?”

攤販已經有點不耐煩了。黑裙女人耽擱她的時間,叫她沒法做生意。但是黑裙女人買的多,攤販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:

“什麽民主?什麽東西,和平城所有大事,都是執政官決定的呀,我們普通百姓,只要相信執政官就好了,哪裏敢對城裏大事指手畫腳哦?”

黑裙女人的臉色一下子就沈了下去。

這位賣菜攤販的話,顯而易見地和昨晚執政官同他們說的不一樣。

執政官當時說,“是民主,但不是投票。”所有人都以為這是隨機挑選民眾發表意見,綜合意見制定決策的意思。

但是從攤販的話看來,執政官撒謊了。

等玩家們都工作完回來吃早飯的時候,黑裙女人和黃毛,就慎重地將這段對話告知了所有人。

“為了避免是這位攤販自己不清楚情況,我還特意多問了好幾個人,所有人都很崇敬執政官,但是所有人也都表示,所有的律令都完全出自執政官之手。”

大清早的忽然得知這種消息,玩家們嘴裏的早飯都不香了。

很難相信昨晚和他們談笑風生的執政官,竟然會欺騙他們。

“他沒有道理撒謊啊,這種小事,本來就是一問就問出來了的……”鵝蛋臉女孩忍不住替這位執政官說好話。

“我個人認為,現在最關鍵的問題,已經不是執政官在這一點上欺騙我們的事情了。”聽茶一邊吃一邊指出問題。她也很不願意承認自己居然看走了眼,但是換一種角度想,如果這位執政官真的能欺騙擅長感知情緒的聽茶,那豈不是說明他的表演天衣無縫?

那就更值得聽茶學習了!

“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,為什麽執政官可以撒謊?”

按照和平城的法律,撒謊的人是要被割掉舌頭的,可是執政官昨天跟大家言笑晏晏,舌頭顯然健在。

“他本人不受律令約束?”黃毛一拍大腿,居然還憋出了一句有文化的話,“好家夥,這是只許州官放火,不許百姓點燈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今天的還差三千是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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